书签
《书签》
素手青条上,红妆白日鲜。----李白
上午忙完本科生开题后,下午我到北院练球。途经韶光路小花园,我从扫除的阿姨笤帚下抢得两片去年的落叶。落叶着实普通,但枯黄中存留着往昔的痕迹,唤起我尚未尘封的情谊。这里曾逝去一个鲜活的生命,那日雨蒙蒙,而后,一个活泼的精灵、一位聪慧少年,温情地提醒我要绕道而行;这里留下了我思索的身影,由此我走上美的旅程,相逢了平凡但高贵的魂灵;这里飘落四季的落叶,它们是岁月的书签,是生命的书笺!
书签是书香世界的一个存留,是审美王国里永不退休的邮差。我是倚着传统成长的书虫,时常怀恋上个世纪的书香世界。那时,生活简单有趣,小人书、课本、民间故事与山间传说等构成孩童全部生活,至今影响犹在。如我在想:夜华与白浅(狐狸)咋能成为夫妻呢?那时书香门第令人羡慕,村里吃商品粮的一个矮胖女老师阔气地拒绝了村长的提亲,霸道的村长却无计可施。不幸的是,商业浪潮转瞬间冲散书香世界,感伤的我,闲暇时从扎脚的“文化沙滩”上拾捡一些残片,书签便是一个坚韧的留守者。因为它心有不甘,它是曾经的奢侈品,曾是书虫爱惜的娇宠。那时,只能用树叶与碎纸权作书签,真正的纸质书签是高中时省出生活费购买的。所以,当我整理记忆中留余的传统碎片时,薄薄窄窄的书签便是重启悠香过去的温情信物。温情的书签也是审美王国颇受欢迎的邮差,如读到“素手青条上,红妆白日新”,我思绪渐起,遂插上书签,掩卷遐思:暖暖春意中,采桑的罗敷该是何等俊美,让人心醉不已。再如读到齐泽克“大屠杀的幸存者是活死人的回归”时,我夹上书签,合书沉思:好一个怪才齐泽克,“活死人”的称谓给人逆向思维,我似乎体会到活死人的怪诞心理与他所承受的冷言风语。
书签是我所读的书的管理员,是我心路历程的留声机。我有一堆书签,它们各司其职,静候在我已读与正在读的书卷中。闲静时,这些可爱精灵调皮地帮我梳理我近期读的书的次序,比照一下它们的轻重:由于神圣的学术殿堂里,多语是流行,因此《an American utopia》等书,每日我要翻译几句;诸多理论书的译本则是我阅读的重中之重;我还要将《文心雕龙》等拥入怀中。因为朝圣的路上,复调是时尚,所以我左耳倾听生命之厚重调,如伊格尔顿一直唠叨:“悲剧对于宗教等无比重要”;右耳细辨人生之暧昧性,如福柯拗口地说:“一个简单的疯癫符号便揭开文明的疯癫症”。当然,我偶尔旁听少许对文明的献媚声,但高贵的书签羞于与这类书卷同行。我有一捧日期不同的书签,它们自动排序,依次言说着我的心路历程。《平凡的世界》的书签告诉我:少安“冷落”温柔的润叶,少平拒绝热情的金秀,都隐藏着难言的忍痛,都对爱情怀有深深虔诚。“萨特”的书签给我讲解“笃定信任与无言的豪情是结伴而行”,于是我偏爱为我的听者解惑答疑,探讨何为美丽人生。哈贝马斯的书签阐述了“你我皆有尊严的魂灵”,因此你的情感故事,我着实不懂,但我尊重你的选择,期望你创造一份醉人的传说!
书签是默写岁月柔情的书笺,而四季的落叶恰是最懂情的书笺。我有形态不一的书签,他们都悄语着一段奇特的故事,如广西大学的书签尴尬地说:那日,你用普通话问遍广西大学“情人坡”在何方,好些师生难堪地指着一辆辆男女同坐的电动车,“我们只有情人车,不知何为情人坡!”南京的书签柔声道:它是托信使重金捎来的,它记着那个信使挑选自己时的温情,录下信使在夫子庙前的叹声,期待他再次游访金陵时携它同行。河大(河北大学)的书签羞涩地说:我不尊贵,我只是2010级一个多情学子手绘的校园的多景,有高大的主楼,有小小九教的存车厅,有说不尽浓情的毓秀园,有令人怀恋溢香的小花园。这些有光影的书签也是岁月的书笺,它记载了那个芳菲时节,我对聪慧听者困惑的倾听与辨析;它写下了那个青翠初夏,我与俊美学子共享甘美的甜果与挥别的忧伤。最懂情的是四季落叶,它们是柔情的岁月书笺。初春的落叶看到去年,睡眼的书虫顶着晨光北上求学,披着暮霞,疲累返程;初夏的落叶听到我与执拗少年在一教谈说论文的抑扬顿挫声,感受到我对岁月易逝的感伤情怀;深秋的落叶体会到我对生命真谛的执着,对美丽人生的思索;深冬的落叶理解我愿作不染尘俗的清风,高贵地在荒原上孤独前行。
突然,一缕淡香飘入我的眼睛、鼻子,噢,一束嫩黄的迎春花横在我面前。“老书虫,送你一支迎春花,将它压成书签,肯定香香的……”
“你咋知道我需要书签呀!莫非你能读懂心事?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姐姐!”
“嘿嘿,因为我是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小文。我在播撒美的种子。”
“小文,又来啦!——难道是我摆脱不掉的宿命!”
作者:李进书,中国人民大学文艺学博士,河北大学文学院教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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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张心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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